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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易游体育新疆禾木一座村庄的季节性裂变

  上海到离禾木最近的阿勒泰雪都机场,须乘坐约八小时的飞机,中间至少在西安或乌鲁木齐等航空枢纽中转一次。因此到达的游客,脸上大多带着迷茫而疲惫的神情。我们到达阿勒泰时已过下午五点,尽管同样沿用东八区的计时,新疆与东部沿海地区事实上存在着约两小时的时差,在遍地白雪的强烈反射下,更显天光大亮。

  和我们一同降落雪都机场的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他们在冬季来到这里,几乎只有一个目的——滑雪。单是阿勒泰地区,就拥有将军山滑雪场、可可托海国际滑雪场、吉克普林国际滑雪场、青格里狼山国际滑雪场四个大型的高山滑雪场。穿着入时的年轻人拖着价值不菲的奢侈品牌行李箱和包袋,他们身上的热门款羽绒服、背包里的雪板、雪鞋等成套装备是更加昂贵的存在。也有携带1-2个小朋友的家庭,准备开启一场北国风光中的滑雪度假。

  从阿勒泰市区到布尔津县禾木村,有不到300公里的路程。在新疆的旅程是不可能以时间换空间的,客观条件不允许。深入阿勒泰地区,必须取道崎岖难行的盘山公路,而在冬季,路面很少有不被雪覆盖的时候,即使是对当地路况十分熟悉、驾车经验丰富的司机,也绝不敢在角度刁钻的山路上随意分神。连接大小东沟、托勒海特夏牧场、禾木等景区的阿禾公路于2024年贯通,正是为旅游量身打造。进入冬季,公路开放时间大约为早上7点半到晚上7点,有些区域,比如阿禾公路阿勒泰市至禾木方向,下午1点之后就不再通行。以上时间仅限无特殊天气的情况,若是赶上大雪,考虑到雪崩的危险,被封在收费站之外的游客只能听天由命。

  早晨7点半出发,天空漆黑,城市尚未醒转,司机是阿勒泰当地人,带我们吃过特色的包尔萨克(一种类似油条的炸制面食),尝过咸味的奶茶之后,正式踏上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你所期待的新疆雪景,在进山的路上就开始徐徐展开,雪原和峡谷交替出现,松树林和白桦林托举着层叠的积雪,牧民孤立而建的小房子偶尔出现,天空也有自己独特的蓝调。

  到达禾木后,目之所及是大堆大堆的积雪,成排的小木屋。禾木是蒙古族图瓦人的聚居地之一,木屋已经成了这个古老游牧部落的特色居所,木板钉成三角形屋顶,房体用直径三四十厘米的单层原木垒建而成,保暖防潮。喀纳斯湖畔的喀纳斯村、白哈巴村、禾木村是目前仅存的三个图瓦人聚居村落,喀纳斯景区开发后,部分图瓦人依然保留着游牧传统,春夏回转草场放牧,秋冬外出骑马或乘雪橇狩猎。我们所居住的民宿门口,就能看到肥硕的马儿正在休息。

  由木屋民居改建的民宿是这里的主要住宿选择,迎接我们的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发来游客打卡地点攻略,禾木桥、观景平台、援疆桥、篝火晚会,去过这些地点,留下照片,在这个村子的旅程就算世俗意义上的圆满完成。当然,成为这个网红小村庄的游客,除了艰辛跋涉之外,代价是2000元以上的往返机票和每晚人均1000元以上的住宿费用。

  12月已经进入禾木旅游的旺季,吉克普林滑雪场正式开板,出发前一周才开始筹划住宿的我们,发现几乎没有任何选择:大约相当于普通连锁酒店条件的基础款房型,价格都在千元左右,并且大多已经订满;花费600元左右入住村子里设施还不错的民宿,你只能得到六人间里的一个床位。而在进入喀纳斯景区时,就需要购买每人100元的通行许可,预约进入。这个巨型的景区由消费行为搭建而成。暖气和热水只是基础,投影仪、洗衣机、智能马桶、音响、私人厨房,都可以通过购买更豪华的房型得到。

  村子内部的道路更加难走,被挤压多遍的雪和冰掩埋了路面的形状,坑坑洼洼,完全不适合行车,行走的人也要小心翼翼,提防脚底打滑。出于交通原因,村子所需的生活物资定期运入,成本高昂。晚餐高峰时段,几乎每个餐厅都要排队半小时以上。天黑之后,这里搭建起会出现在全国各地旅游城市的市集,摊贩售卖各种小吃和文创周边,烤红薯20元一个yy易游体育,羊肉串15元一串,创意冰箱贴10元左右。

  落后的交通和原始的房屋、放牛放马的居民,让人真切感受到这是一个有些与世隔绝的山村,但随处可见的网红打卡点,又显示着它以畸形速度发展的另一面。观景山坡附近有修建完整的商业区,格局像室外商场一样精心布置,每个店都装饰精美;另一边的大型彩色热气球是热门拍照装置,新开设的雪地摩托一圈一圈生意兴隆。走进咖啡店取暖,人满为患,里面的圣诞树yy易游体育、演唱台、宽大座椅让氛围像欧洲小镇一样现代而明朗,打开扫码点单,50元左右的饮料令我坐立难安,然而外面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还是迫使我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巧克力,以获得一个座位。

  我们离开的时候,村里的肯德基即将开业。如今查看社交平台上的分享,价格和全国门店同步,50元就能吃一顿饱饭,被各地游客称为“大快人心”。

  当冬日的阳光透过白雪皑皑的树梢洒落在禾木村,古老的木屋、晶莹的冰雪与村落的喧嚣交织成一幅独特的画面,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然而,禾木村的故事,远不止于这片雪景,它背后是二十年风云变幻的旅游发展史,是一个小村落如何借助天然的地理优势和时代的浪潮,成为冬季度假胜地的历程。

  2000年代初期,禾木还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大多数人对这里的认知仅限于北疆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因地理偏僻和交通不便而被人们遗忘。那时,禾木村的村民主要依靠传统的农业和畜牧业为生。偶尔有摄影师、背包客穿越这片神秘的土地,留下几张珍贵的照片。随着越来越多外来游客的慕名而来,禾木村的自然景观、独特的图瓦文化以及远离都市喧嚣的宁静,逐渐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禾木的旅游业才线年,喀纳斯景区党政办公室成立了禾木新村建设工作领导小组,规划了禾木村的翻新建设。随着国内“背包客”文化的流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涌向这片宁静的土地。那时,最早的几家民宿是由当地村民经营的简陋住宿,这些地方不仅给游客提供了温暖的住所,更让他们得以近距离感受图瓦人的原生生活方式。逐渐地,这片西北秘境成为了旅行者们心中的一个理想之地——既能逃避城市的喧嚣,又能感受自然与文化的双重魅力。

  2021年11月24日,吉克普林滑雪场正式开业,禾木冬天的旅游业态是随着吉克普林滑雪场的建成而成长起来的。近十年间,中国滑雪人数迅速增长,北京冬奥会的举办进一步激发了全民冰雪运动的热情。凭借“出片”“酷炫”等特点以及训练时能让人体验到的成就感,滑雪从曾经小众的“贵族运动”很快转变为年轻人的冬季户外运动新宠。在去年10月研究机构发布的《中国滑雪产业白皮书》中,2023年5月1日至2024年月30日,国内滑雪人次2308万,比上一年的1983万同比增长了16.3%。

  吉克普林滑雪度假区负责人张微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滑雪场第一年营业额约800万至900万元,第二年约8000万元,2024年大约能到1.75亿元。吉克普林滑雪场最高海拔2848米,最大落差1466米,是亚洲最大的滑雪场,由于海拔适中、降雪量大,雪季早、雪期长、雪质好,这里被滑雪爱好者们称为“粉雪天堂”。“粉雪”指的是干燥、松软的雪质,由于含水量远低于普通雪,滑起来有柔软的漂浮感,深受滑雪爱好者追捧。

  从住宿区到滑雪场,可以搭乘当地司机的便车,路程不远,一般收费50元。服务大厅外存放雪板的地方密密麻麻,蔚为壮观,穿着专业雪服的爱好者们在大厅内中转,购票或吃饭。日场雪票368元,缆车观光票298元,吃饭则比较实惠,快餐窗口一碗面或粉对付一下,三四十元。人流熙攘,座位供不应求,很多人干脆选择站着吃完,好马上回到雪场。

  这里的“雪友”至少会在禾木停留一周。我们在休憩的平台遇到伟丽,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和公司同事一起从杭州过来滑雪。她是个新手,刚刚从雪道下来,忙着在冷风中脱下外套散热:“不是都说滑雪是贵族运动嘛。”她住的禾木村的民宿是1000多元的标间,领导住在与雪场相连的酒店,可以直接穿上板子“滑进滑出”,每晚3000多元。大厅有租借滑雪装备的服务,但来到这里的资深爱好者大多是自备一切,伟丽并没有租到合适的,最后选择买了一块6000元左右的雪板。她的领导是滑雪狂热爱好者,计划明年带他们去北海道的雪场。“工作什么的,滑完雪再说!”在雪场随机交谈一轮下来,大多数人对一个雪季花掉数万元习以为常,毕竟机票、住宿和雪票,加起来是一笔省也省不掉的巨额费用。

  滑雪场上,你能看到各种职业和身份的年轻人。戴着兔耳朵帽子的Kris是00后,说话简洁随性,穿一身亮眼的蓝色雪服,他是苏州人,刚刚从海外的大学本科毕业,并不着急工作,和几个朋友已经在禾木住了三个月之久,边滑雪边度假。湖北男生Ted留着一头披肩长发,是工作时间和地点都较为自由的数字游民,为了滑雪,他连续两周从湖北往返禾木,每次停留三四天。

  李晓敏来自澳门,今年29岁,大学毕业后做会展、销售相关的工作。体验过广州的室内雪场后,晓敏爱上了这门运动,甚至慢慢考了教练证。2021年前后,公司不景气,她辞了职,从圈子里了解到吉克普林滑雪场,玩着玩着,当上了兼职教练。这个冬天,她决定转做全职教练,12月中旬来到禾木,租了包月7500元的民宿标间。晓敏每节课定价600元,节假日期间基本每天都上课,其余时间每周上两三节,收入随人流量变动,很不稳定,平均下来雪季每个月赚一万元左右。做教练和她以前的正职工作收入差距不大,但“买买雪具也就用掉了”,其实并不能攒下什么钱。虽然会焦虑之后这项运动没人玩了,自己靠什么吃饭,但晓敏还是更爱自由,从前天天在办公室加班的日子,她不想过了。

  在阿勒泰汗德尕特蒙古族乡的敦德布拉克洞穴内,彩绘岩画上的小人,脚踏用动物毛皮自制的滑雪板、手持雪杖、弯腰屈膝,背着猎物在雪中驰骋。相关研究显示,这幅岩画的绘制时间距今1.2万年甚至更早,是目前世界上已知关于滑雪的最早记载。2015年,经过18个国家的专家学者考察论证,确立了阿勒泰“人类滑雪起源地”的地位。

  古老的滑雪是为了争取食物自由,而现代人类千方百计地回到山上,回到雪场,为自己的爱好,争取一片时间和精神的自留地。

  2019年,一个非常偶然的契机,还在读大二的程展鹏从朋友那里听说了禾木童话般的景色,向往离群索居的他来到禾木做民宿义工。不同于现在的电暖或地暖,当时的大多数民宿还要靠烧煤取暖。程展鹏的一天从砍煤开始,每天要加六次锅炉,一旦煤炭熄火,整个房间都会失去供暖。“当时最困难的就是民宿的供暖和供水问题,房间的长流水龙头是不能关的,如果有客人关上的话很容易就会冻住,一旦冻住,这个冬天就基本上没法运营了,只能等明年春天再重新打开。”当时禾木的冬季没有太多游客,但由于高昂的运输成本和有限的住宿资源,当时的民宿价格也在每晚700元左右。

  吉克普林滑雪场的建成提升了禾木的交通条件,增加了旅游设施的配套,越来越多的高收入阶层开始选择禾木作为冬季度假的首选目的地。

  2022年,吉克普林滑雪场的建成不仅提升了禾木的交通条件,增加了旅游设施的配套,越来越多的高收入阶层开始选择禾木作为冬季度假的首选目的地。而随着禾木逐渐进入大众视野,它所吸引的不仅仅是游客,还有商业资本的涌入。

  从2017年起就开始滑雪的桂锦,平日里在深圳居住,此前常去乌鲁木齐南山滑雪,曾在房地产和车企工作,2022年初离职时,他已经做到了公司的中心管理层,但作为外国车企的中国员工,桂锦明显感受到了职场天花板,他很难晋升到公司副总裁。有点浪漫主义的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格子间里做索然无味的工作,于是决定辞职,去禾木创业开民宿。

  比起雪场建成前禾木的冷淡,当桂锦在2022年初去禾木做民宿义工调研时,恰逢春节假期,禾木已经迎来了它的冬日旺季,他每天的工作时长都在12-14小时。自称是“民宿狂热爱好者”的桂锦,住过非常多五星级酒店和精品民宿,“很多人旅行的目的也许是去某个城市,但我会因为刷到一间我喜欢的度假民宿而去那个地方,全中国任何一个能叫得出名字的民宿酒店,从两千元到两万元,我基本上都住过,所以我非常清楚,一家好的民宿需要给客人提供什么”。

  考察了两个月后,桂锦觉得禾木缺少精品高端民宿,而这正是他想创业的方向。在禾木找可以租售的院子,桂锦花了整整两个月;租下民宿后,他联系了不下100家设计公司,又花了一个月。为了给游客提供舒适的住宿体验,并提供对标星级酒店的服务感受,他投入了300多万元,租下了一个有九个房间的院子,翻修硬装和软装,足足准备了八个多月,才在2023年1月1日正式开业。

  桂锦认为,自己的尝试很大程度影响了禾木民宿行业的精品化。他换掉了原来的小型热水器,使用了室外大型储水设备,以便为客人提供更流畅的淋浴体验;即使在住宿资源极度紧缺的情况下,他仍将院子中的其中一间房改造为前台,作为客人之间社交的场所;房间里配备的硬件设施有戴森吹风机和加湿器、智能马桶、高级洗护用品;工作人员还会为客人准备免费丰富的精致早午餐、下午茶甜点、水果和晚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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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业仅两年,桂锦的“山海归宿”始终保持在旅游平台上精品民宿榜单前三,刚刚过去的12月,他们的入住率是99.9%。“当我们得到了正向的反馈,其他从业者就会看到,原来做这件事情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客人的住宿体验,渐渐就有越来越多的从业者会跟我们交流学习,开始做类似的尝试。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带动禾木甚至整个新疆民宿行业服务意识和服务水平的提升。”

  禾木的木屋由木板钉成三角形屋顶,房体用直径三四十厘米的单层原木垒建而成,保暖防潮。

  在短短几年内,禾木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逐渐转型为冬季旅游的热门目的地。随着游客消费水平的提升,禾木的住宿、餐饮、交通等各项服务开始向高端化、个性化发展。围绕禾木村的滑雪、娱雪、特色民宿居住等游乐体验,一时间催生了多元的商业链条:高端民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做餐饮生意的商家越来越多,更别说提供包车游的司机、做旅拍摄影的商家、做私人奢华定制游的向导、负责向山上运输物资的车队等等。

  在桂锦看来,雪场的建成,为禾木村带来了质的改变。以前,他每天需要打很多电话费精力找车,用十分高昂且标准不定的成本拉货,而今年,他的物流运输成本比以前低了很多,从乌鲁木齐采购的食材能够通过专线物流运输到民宿中,形成了相对稳定的供应链。这对禾木的从业者来说,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

  然而,高速发展的背后,这个原本以原始生态、民族风情为卖点的小村庄,同时迅速被赋予了“奢华”与“高消费”的标签,物价飙升yy易游体育、同质化严重、商业化过度等,成为了网络上最常见的负面评价。

  在我们的体验中,禾木新村为数不多的餐厅里,餐饮价格与一线城市市中心餐厅的价格不相上下。一盘素菜的价格在30—50元之间,一份荤菜小炒的价格基本要超过80元,如果是大盘鸡、火锅、烤鱼类的菜,则要超过200元一份。尽管很多游客理解禾木的运输成本高且储存空间有限,在景区有轻微溢价是正常的,餐饮、住宿、交通消费都会水涨船高。但高昂的物价被诟病之处,在于其缺少市场的合理监管。

  吉克普林滑雪场最高海拔2848米,最大落差1466米,为中国滑雪场之最。

  当众多投资者和创业者瞄准了这个迅速升温的小镇,禾木的民宿市场迅速进入了高速发展期,从最初几家当地村民经营的小民宿,到如今的高端度假型民宿、精品酒店,满足了不同游客的需求。虽然如此,在住宿资源极度紧缺的禾木,民宿的平均价格还是远超其他度假胜地,尤其是在春节假期,随着滑雪游客的涌入,平时客单价超过2000元的精品民宿,通常会将价格上调10%,但淡季价格只有五六百的平价民宿,在春节期间甚至也可以涨价到两三千元。在喀纳斯景区管理委员会官网,我们仅搜索到一条2022年官方对一家单价超过16000元的民宿的整改通报。

  同时,一时间兴起的“民宿热”也导致了市场的高度同质化。尽管每家民宿的装饰风格、主题定位各异,但由于过度复制和模仿,一些民宿在经营上并未展现出足够的个性和特色,反而造成了市场的泛滥,每个院子里都充斥着类似的“网红秋千”打卡拍照点,禾木木屋的独特魅力开始遭遇侵蚀。

  在禾木做旅拍的摄影师周虎兵同样深刻体验到了市场的同质化对他的影响。之前在新疆一家传媒公司从事摄影的他,2022年末一次出差时的机缘巧合之下,拍摄到了在禾木骑马的游客,将视频剪辑制作成美剧《权力的游戏》的风格,并发布在了短视频平台,没想到一夜爆红。于是2023年冬天,他决定驻扎在禾木,做旅拍摄影师。

  周虎兵的客单价分为1280元、1680元和1980元三个档位,其中最贵的1980元包括1小时内的无人机、穿越机跟拍,最后交付一段剪辑好的视频,外加九张精修照片。作为“禾木权游”的原创作者,不少客户通过社交媒体找到他,拍摄恢弘华丽的禾木大片。上个雪季,周虎兵在禾木只停留了一个月,就接到了一百多单。

  但今年,周虎兵明显感受到了客单量的断崖式下跌。旅拍摄影师一窝蜂地涌入禾木,“禾木权游”成为这里旅拍的一个标志性模板,“市场比较卷,一些客单价低的旅拍对我们冲击力很大,”周虎兵表示,“今年驻扎在禾木的旅拍摄影师保守估计也有40—50家,同期相比,我们的客单量只有去年一半。”

  除此以外,随着游客的大量涌入,禾木原本纯朴的民俗文化和独特的自然景观,也在不断消耗中显现出了“疲态”。原本质朴的村落景象,逐渐被商业化的旅游景点和消费场所覆盖。

  在互联网的作用下,拍照打卡清单复制粘贴般传遍游客,小村庄被人和车挤满,餐饮街上油烟四起,看似特色的木屋招牌里,售卖的是任何景区的商业街上都会出现的小吃和纪念品。这也让一些人担心,禾木原生态的“乡村味”会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消失殆尽。

  程展鹏毕业后在小红书上海总部工作一年,裸辞后在伊犁和禾木旅居。如今,他组建了自己的“i人”旅行团,把一群20—35岁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人聚在一起。作为团队向导,程展鹏觉得,目前禾木唯一的公共娱乐活动就是篝火晚会,尽管晚会上有新疆风情的表演节目,但比较商业化,“好多团员还反馈这个活动有点土,禾木如今缺乏一个大家可以一起玩、一起感受民俗的优秀项目”。

  不过连续在禾木的冬季待了五年的他对这里的生态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在程展鹏看来,禾木并不存在“过度的商业化”,餐饮选择比几年前更加多样,新开的咖啡店和小酒吧让四面八方游客能够在偏远的景区体会到与城市相似的体验。游玩景点也比之前更丰富,只是需要游客用心探索除了“网红打卡地”以外的自然之美。

  在他的定制团里,游客基本都不是滑雪爱好者。程展鹏设计了一条七天六晚的旅行路线:去森林里做自然疗愈活动、拜访雪山尽头的动物牧场、到牧民家里做客感受哈萨克族文化、体验高尔山滑雪、去猎人木屋里做手工,如果还有时间,他们也会去喀纳斯游玩。

  快速的流量和商业化让禾木面临着种种挑战。如何在保持独特魅力的同时,平衡商业发展与生态保护,将成为禾木未来发展的关键问题。

  2024年,新疆接待游客量已经突破3亿人次,禾木村接待游客量超过200万人次。壮丽的自然景观,厚重多彩的民俗风情,是这片土地得天独厚的资源。

  蒙古族图瓦人的传统艺术呼麦、冬不拉,在商业性质的篝火晚会上出场助兴,游客们却只关注何时能募捐到足够的款项以点燃篝火。在滴水成冰的户外,身着单薄的民族服饰的年轻男孩在数字达到目标之前,只能一轮又一轮地跳舞,场面不免有些怪奇。

  冰雪奇景和滑雪运动已经将越来越多的人招揽过来,连续来了两个雪季的晓敏觉得今年人格外得多,各种高性价比旅游团陆续出现。而如何留住这些游客,千篇一律的商业化街区显然不是一个好的答案。稀有的图瓦语、传统的点灯节、独特的奶制品、阿勒泰滑雪起源的历史、生产方式的演变……如果能让游客体会到更多的历史文化底蕴,禾木对他们来说,也许更亲切一点。当村庄只以一面示人,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踩雷”“被坑”的粗暴叙事中。

  雪地摩托、热气球观景、骑马……禾木为不滑雪的游客打造了一些多元旅游项目。

  晓敏明年还会来,她已经在学习雪板的维护技能,把雪具生意作为自己的后路。程展鹏会继续旅居生活,每年冬天都去禾木组织新的定制游旅行团。“禾木的冬天就像是我的春天一样,每次回到那个地方,就预示着新一年的开始,”他对禾木有着很深刻的感情,“年底回看自己这一年做了什么,在禾木的冬天慢慢沉淀下来,并开始下一年的计划。禾木给了我一个很漫长,但是缓缓流动的能量,让我觉得在自然面前,我好像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周虎兵决定离开禾木,明年回伊犁。“禾木距离城市太远了。也许很多年轻人向往山里的生活,但这种生活只能是短暂性的体验。如果离城市化的生活太久,人会变得烦躁,会和社会脱节的。”

  做民宿生意的桂锦对禾木未来的发展很有信心,自己的精品民宿是禾木营商市场发展稳中向好的一环,“民宿从业者之间的氛围比较友好,大家都在互相学习、互相欣赏。”如今面对高端民宿的涌现,桂锦觉得是意料之中,“虽然竞争越来越激烈,但市场也在不断扩张。我们必须保持核心竞争力,提升自己,才能够从不断扩张的市场体量里,分到更多的份额。这是一种可以长期发展的良性循环。”

  “随着市场发展,禾木这个地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希望大家能够对这个小破村多一点包容,多给它一些时间。”